宋元嘉八年(西元431年) 九月二十八日 ,六十五歲的罽賓高僧求那跋摩圓寂于建康祇洹寺。大師去逝後,仍盤坐在繩床上,容貌無改,向入定一樣。各種各樣的人前來瞻仰遺容,空中彌漫起芳烈的香氣,一條龍蛇樣四丈來長的神物,從屍體旁緩緩升起,直上雲天。大師在南林戒壇前被火化了,五色光焰映得天空壯麗非常,許久才滅掉。
跋摩本是刹帝利種姓,他家曾世代為王,但父親卻拋棄榮華,隱遁山林。跋摩十四歲時,見解就已超凡,而仁慈博愛之心也日漸深厚。母親一次忽然想吃野味,命他去辦,他為難地回絕:
“有性命的東西,無不貪生,為一時享樂摧折其命,不是仁慈之人所應做的。”
“小小年紀,這樣花言巧語!快去!若是招來罪過,我替你承擔!”母親氣得臉色發白。
他終於沒去。又一天,跋摩煮油,一不小心油澆在手指上,他舉著手指對母親說:
“請母親代兒子受痛。”
“哎!這孩子越大越笨,痛在你身上,我怎能替代呢?”
“母親啊,眼前的苦痛尚且不能相代,茫茫渺渺的火、血、刀三途之苦又如何相代呢?”
“啊——”母親想起幾天前的事,立即悔悟,自此終身不再殺生。
十八歲時,看相者一見他便說:“君三十歲 時當 君臨大國。若不喜富貴,便當證得聖果。”到了二十歲,跋摩出家受戒,他刻苦用功,誦經百餘萬言,深入理解律品,透徹妙悟禪機,被人稱為三藏法師。
跋摩三十歲,罽賓王駕崩,沒有子嗣。大臣們議論紛紛:“跋摩本是王室後裔,又才德並重,請他還俗,承繼國位,再好不過了。”
於是到寺中懇求,一次一次,跋摩都沒有答應。他見留在城中徒惹是非,便辭別眾人,到深山老林中棲身,食松子,飲清泉,孤獨地漫步于林邊溪畔,靜思默想大法的要旨。
跋摩修行數年,離開他的茅舍下山,往獅子國去。在那裏他觀覽風俗,弘揚大法,有見識的人,說他早已證得初果。他的儀容形貌讓人覺得親切而高渺,一見便生起慈悲之心。
他又往闍婆國去。王母夜裏夢見一僧人乘飛舶來,第二天跋摩便到了都城。王母知他不是凡人,立即召見,敬以聖禮,又從他受了五戒。
王母自覺塵緣已斷,她對國王說:“前世的因緣,你我今生得為母子。我已受戒,你卻不信佛,恐怕今生與來世的因緣要於此中斷。”
國王當時便一身冷汗,迫於母命,只得受戒。時間一長,便也生出了十分的誠意。
鄰國忽然來侵擾邊境,國王的心理處於極矛盾的狀態,他左思右想,無法作出選擇,便去請教跋摩: “外賊倚仗武力,前來侮辱我們,若與之戰鬥,死傷必多,就要犯戒;若不抵抗,國家將亡于敵手。弟子無從判斷,何去何從,只有聽命于法師了。”
“賊寇來侵,理當抵禦,”跋摩沉思片刻說:“但應心懷慈悲,不可起害人的念頭。”
於是國王親自率兵抵抗,剛一交戰,賊寇便四散奔逃。國王腳上中了流箭,跋摩取水施咒,為他擦洗,一夜便好了。
此後,國玉的信仰日漸深入,終於生起了出家修道的念頭。
他詔告群臣:“朕意欲棲身法門,卿等可另擇明主。”
“陛下聖明,”群臣跪在地上含淚祈求:“陛下若捨棄國家,臣了庶民去依靠誰呢?敵國兇悍,我們只靠險要地形如何與之對峙,若失掉您的恩澤,必是生靈塗炭,妖魔橫出。陛下仁慈,如不哀憐眾生,我們便要以死相請,以表誠意。”
國王見他們如此,想起來也有道理,佛度己度人,若只求自己解脫塵網,置蒼生於不顧,豈不有違本意?於是他趁機說:“眾卿請起。卿等言之有理,朕答應下來,不過要有三個條件:一願合境之內都信佛法,二願國內斷絕一切殺生行為,三願所有積蓄財物都賑濟貧病疾苦。”
群臣高呼萬歲,叩頭不斷,於是一國的人都隨跋摩受了戒。國王又為跋摩建造精舍,親自運送木材,傷了腳指,跋摩又為他施咒治好。
跋摩教化的名聲傳於遠近,各國紛紛來請。
宋京城的名德大師慧觀、慧聰等人,遠聞其風範,便於元嘉四年(西元424年)九月面奏文帝,求他也請跋摩。文帝便令交州(兩廣及越南北部)刺史派船迎請,慧觀文寫信給跋摩及國王,請法師務必來宋,弘揚道法。
跋摩見國內道化已畢,便有遠遊之意。他在宋的邀請尚未到時,早已隨商船出發,最初想到一小國去。結果船順風而行,便到廣州。文帝聽說,敕令沿路州郡,資助他到京。
跋摩一路前行,經過始興(浙江杭縣),停了一年左右。始興有虎市山,孤峰獨起,跋摩說此與釋尊說法的靈鷲山相似,便將其改名為靈鷲山。
他在山寺外另立禪室打坐。禪室離寺有幾里地,但每到擊罄,跋摩定能準時到達。
他在雨中行路渾身不濕,在泥裏邁步毫無沾染,僧俗眾人,見此無不肅然起敬,寺裏有寶月殿,跋摩在大殿北牆上繪佛像,像成後,每晚放光。
靈鷲山上本來多虎,自跋摩來後,虎災便絕了。他有時行路也遇到虎,他用錫杖按住虎頭,擺弄一下便離開。這樣遠近的山民過客,紛紛皈依佛法。
跋摩在禪室修行,有一次連續幾天不出來,寺僧恐生意外,派小沙彌前去探視。小沙彌一進門,見一隻白獅子沿屋柱向上爬,橫空彌漫著青蓮花。沙彌驚恐大呼,以為獅子已傷害了跋摩,上前驅趕,豁然之間,一無所見。
幾年之後,文帝又令慧觀去敦請,跋摩便科船前行,於元嘉八年(西元431年)正月到達京城。文帝親自接見,殷勤問候。禮節已畢,便問道:
“弟子常想持齋不殺,但又感到這是以身殉物,不能實現。法師不遠萬里來教化敝國,還請多加指教。”
“道法在於內心,而不在於外表,在於自己,而不在他人。況且,帝王與匹夫,修行方法本不一樣。匹夫身賤名輕,說話沒有威信,若不克己苦行,還有什麼可做的呢?帝王則以四海為家,萬民為子,發一句善言,全國士女都會歡悅無比,施一件善政,則人神和睦。施刑罰不殘忍,使役不過分,就能使風雨適時,寒暖得當,穀物桑麻繁茂。這樣持齋,齋才算大,這樣不殺,德才算大。哪裡在乎少吃半天肉、多保全一隻鳥兒呢?”跋摩發議論道。
“嗯,”文帝聽後手拈鬍鬚歎道:“俗人不明遠理,僧人拘于近教。不明遠理的,說至高的道法為虛,拘於近教的,易受縛於篇章文字。至於法師所言,真可說是開悟明通,朕可與法師談論大道了。”
文帝讓他住在祇洹寺,供養豐厚,一時王公貴族,名士清流,紛紛前來請教。跋摩稍事準備,便開講《法華經》與《十地論》。開講那天,車輛擠滿寺院周圍,往來觀看的人,摩肩接踵。跋摩神態天然,議論絕妙,聽者無不嘆服。講經之餘,他還譯出《菩薩善戒》等經典。
元嘉八年夏,跋摩到定林下寺居住。說法時,虔信者采花佈滿坐席,只是跋摩坐處,花色分外鮮豔,眾人崇敬無比,待以聖禮。
夏日過後,跋摩回到祇洹寺。他與宋地緣分已盡,不想久留了。 九月二十八日 ,中食尚未吃完,他便先起身回閣。弟子們起初未在意等進來看時,大師早已圓寂多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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